魏楼不知想到什麽,笑道:「确实不用慌张,万一陆沉灭世,女君也可重归神台。」
丢开偏见眼光以及魏楼深入了解沈棠这群坑爹班底,他有时候都会生出微妙的同情。即便是魏楼一介凡人,短暂人生也没吃这麽多苦头。沈幼梨的抗压能力确实称得上一流。
沈棠没好气:「少阴阳怪气。」
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连着二十多天每天就睡一个多时辰,沈棠简单做交代,倒头就睡。这一觉睡得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来,脑子有些昏昏沉沉,全身肌肉都在叫嚣着酸胀难受。
她稍微清醒,闻到一股鸡汤肉香。
锅中清汤清可见底,味道鲜美勾人。
「无晦厨艺越发精湛。」沈棠端起牛饮似得狂炫,感觉自己味蕾都在开屏。被主人亏待两旬的肠胃被鸡汤滋养,瞬间飘飘欲仙,想来龙肝凤髓也不过如此,她发自肺腑感慨,「可登雅堂而待宾客,能入庖厨以调羹汤。内则持家有道,外则应对有方。曜贤士也。」
治大国,若烹小鲜。
褚曜的厨艺在任何方面都很棒。
听她一通迷魂汤,褚曜也忍俊不禁。沈棠炫完桌上一大锅,倏忽叹气沉肩:「……虽说我知道结果一定是好的,但过程确实煎熬。」
「主上知晓结果了?」
「无晦胸有成竹,想来结果是不坏的。」
要是结果真的不行,褚曜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扭转定局,至少会给她一点提醒。沈棠一行人北上去找云达的坟墓,褚曜没有阻拦可见方向应该是对的。即便不对也会有收获吧?
孰料,褚曜眼底浮现一丝讶然。
这下轮到沈棠懵了:「不是……吗?」
褚曜道:「自然不是了。」
对其他人,褚曜的文士之道确实好用,但涉及沈棠以及那口棺材,天机却混乱得很,给不出一点有用的线索。有崔麋这个前车之鉴,褚曜对此倒不慌张。他不提是他相信她。
沈棠:「……」
他俩在这件事上居然没有默契?
「尽人事,听天命,问心无愧。」不管是褚曜还是顾池,亦或者祈善他们这些人都有种活人微死的摆烂态度,他们可以活着,死了也行,干好自己分内事,站好最后一班岗。
若天意非要他们死,他们只能听天由命。
只要是同生共死就行。
在这种松弛心态下,谁都没有将可能到来的陆沉灭世当一回事,横竖不过是一起死。
大概率也不会死,否则他怎会看到林风多年后的泥塑香火?由此可见在当下延伸出去的无数未来里面,总有个未来是能安全渡劫的。
沈棠:「……」
摆烂了又好像没有摆烂。
察觉到沈棠微妙眼神,褚曜只得收敛一下真实心态,一边给沈棠那口脸盆大锅(盆)添鸡汤鸡肉,一边问她有无下一步头绪。哎,都要灭世了也不给一个具体时间,几天丶几月还是一年半载?哪怕是死刑犯也会被告知具体哪天上路,不用虚耗时光,惴惴不安啊。
「实在不行潜伏进敌军大营查查。」
如果是中部分社乾的,棺材或许就在那。
沈棠顿了一下,继续道:「或者去一趟曲国,找喻归龙问问,兴许有其他的线索。」
她想去山海圣地看看。
进入山海圣地的方式,沈棠也有,只是眼下康国国运太吃紧,找喻海进入的性价比最高。喻海是消息的一手人,公西仇是中间的传信人,很难说消息在传递过程中没有失真。
见沈棠眉眼间仍有倦色,褚曜体贴告退。
没两步就瞧见即墨秋。
二人平淡见礼,褚曜倏忽问了个问题。
「那什麽四极之地,只能利用完整国玺以及那口棺材进入?难道就没第三个选择?」
此地离沈棠所在主帐不远。
帐内人可以清晰听到他们对话。
即墨秋道:「褚相,我能说的不多。」
这答案明显无法让褚曜满意。
此时,即墨秋脖颈处悄然浮现一层浅浅禁制,他张口想说什麽,一缕赤红鲜血蜿蜒着溢出了嘴角:「……恰如褚相此前经历的圆满仪式,看似绝境又确实存在一线生机,答案从来都在答题者手中……只看有无能力发现……」
「这算是提醒?」
即墨秋心念微动已经开始吐血。
沈棠不知何时出现,一手按住他肩头,淡声道:「别多想,此事既是我与此间生灵的劫数,我等必然要应劫。」天穹雷云不甘散去。
褚曜打了个激灵,瞳孔骤缩。
看看即墨秋再看看天穹异象,神色恍惚喃喃:「……刚刚那些话,非我本意……」
那是说不出的直觉。
似乎冥冥中有股力量在促使他这麽说,这些话又恰好是他积压心底已久的念头,像是他能问出来的,又像是有人借他之口说出来。这种莫名感觉十分微妙,也让他不寒而栗。
即墨秋白着脸,抿紧唇。
「殿下,我……」
「不用说,我知道。」沈棠看着很漠然冷静,一度让即墨秋失神,眼底浮现几分瞧见故人的恍惚,「我那日问你,你在回答的时候,脖颈处的禁制已经躁动得不正常,我就知道有人……或者说『祂』不允许你透露更多内容。所以,你只说棺材这条线索。天意允许你说出口,自是因为知道我在这条线索上注定一无所获。你说了也提供不了多大的帮助……」
这还是沈棠无功而返后想起的细节。
「……或许答案,自始至终就在我手上。」想到臣僚经历的种种磨难,想到那几次圆满仪式里面充满的陷阱与促狭,沈棠便知道「天意弄人」四个字没说错。这东西确实狗!
世间生灵,除了天自身,何人不被玩弄?
沈棠仰首,眺望天幕,眼神似要穿透云层看到那双用傀儡丝线操弄众生命运的手掌。
「……也或许,这也是我的圆满仪式。」
只是身在局中的她,此刻才发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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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