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,谁知混乱之中他正揪着马鬃,那马骤然吃痛,竖起蹄子来长嘶,他一时只觉身不由己,万千颠簸,地在天上,夜在地下,无数马蹄劈头盖脸踩到他眼前,他不及分辨,长剑在地上刮得吱吱作响,忽地,腰间一阵力。
一个禁军拎着他的腰带将他提回马背之上:
“北军统领肖奇前来护驾!”
禁军构成十分复杂,各部各有统领,并非全数驻守于宣平门。方才他调北军,不过调了当值的一部分,这时过了片刻,其余北军亦汹涌赶到,紧随众人向前拼杀。
李玄白端坐马上缓了会呼吸,四面一望,常家军和禁军厮杀得一团混乱,四面兵戈相接,刀锋和枪尖吱噶摩擦,士兵们喊杀的喊杀,嚎叫的嚎叫,兼有溅血声、刀入皮肉声、马嘶声、和痛苦不堪的嘶叫。
夜色底下,火把已灭,混乱之中几乎分不清敌我。
他回身惊见一柄寒锋朝他腰间横砍,铛地提剑一挡,震得虎口发麻。
看不清啊,究竟是哪一方占了上风?
常达又何在?
他收紧马缰,于厮杀的洪流中勉力靠了点边,竖着耳朵细听。
远方一点狮吼般的动静。
这等粗蛮嗓门,是他那暴虐无道的舅舅没错!
他登时咬了牙,攥紧缰绳,提剑往人流中疾冲:
“杀常达!斩杀此贼,吾重重有赏!”
乱流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暴喝:
“杀常达!杀常达!”
李玄白纵马挥剑乱砍,面前刀刃斜横有如龙舟长桨,他左右拼杀而过,卯力往常达跟前猛冲。
诛杀此贼!这欺侮他、蔑视他、逐他出京、困他于天山的老贼!
他、连同他那个丧心病狂、目中无人的亲妹、他那虎毒食子的亲母!
杀了此贼、再杀其妹,他那被拘于天山的七年,才算不负!
却听乱局之中常达一声惊吼:
“圣驾在此,谁敢造次!”
李玄白登时勒紧马缰,眯眼往前看去。
常达手中拎了一个身量不高之人。夜色太深,看不清晰。
再无人敢轻举妄动。
那疯子皇上落在这老贼手里了?真落在这老贼手里了?!
若是如此,大事不妙!
皇上在他手上,谁敢妄动?不慎弑君,遗臭千古,往后各朝言官一人一句,山一般压在他背上万载,他就是愚公,也移不了!
常达挥着那人挡在身前,又喝了一遭:“圣驾在此,谁敢造次!”
李玄白忽然大喝:“不足为信!杀!”
他手里有个屁!若有,早以之为盾!
满街禁军人人惊愕,不知所措。
李玄白复又伏在马上往常达声音来处狂奔:“逆贼满口胡言!不足为信!杀!”
众禁军见他身先士卒,一马当先,当即士气振奋、感动奋激,齐齐扬着手中兵刃大喊:“杀!”
李玄白压低身子急急纵马,心中冷笑。
连狐假虎威这招都使出来了,想来是福余三卫主动缴械后,常达带入宫中的人手不够了。
这里可是紫禁城,大批禁军驻扎在此!
他常达的常家军再勇猛,毕竟也有穷尽;紫禁城中,禁军全听他号令!若要耗,且瞧谁耗过谁!
不过,能不打毕竟还是不打,当务之急,仍是掌握紫宸殿那位——
他收紧马缰,偏首往长街一旁的紫宸殿看去。
紫宸殿在茫茫夜色下辉煌肃穆。